127选择的岔路

    为了完成魔法阵图，琥珀几乎整夜未眠，只草草睡了两叁个小时。

    天刚亮，她就下楼拿早餐。餐室人头攒动。

    浑身龌龊的游侠大吃大嚼，时不时和同伴抱怨工作；吟游诗人与修士并肩而坐，探讨各城邦的新闻；猎人们则聚成一团，七嘴八舌。

    很平常的场景。但鉴于昨天有可疑人员在房门口徘徊，琥珀多留了心眼。

    她似乎看到眼熟的人，那人混在人群中，看起来正和身边同伴侃侃而谈，眼神却不经意地瞟向她。

    拉严兜帽和斗篷，琥珀抓牢腰间佩剑的剑柄，转身离开餐室，出了旅馆。

    尽量让自己的脚步显得轻松，琥珀拐入巷子，狂奔起来。

    附近的巷子早已被她摸透，行走在迷宫般的巷子里，也游刃有余。

    较为宽阔的一条巷里栽了几棵树，树干足够结实。琥珀叁两下爬上去，蹲伏在枝杈间，抽出剑，举过头顶。

    来了。

    隔着茂密的枝叶，琥珀看到昨天戴叁角帽的猎人急匆匆跑来，左顾右盼，好像在寻找什么。

    她慢慢将剑尖对准下方的猎人，剑身滑过淡红的光。

    一跃而下，琥珀正好砸到猎人身上，剑抹过他的脖子，血喷出，只听得呜咽一声，身下的人便再无声息。

    还没等她松口气，身后猛地掠过一阵风，她着地翻滚，躲过剑光，剑重重捅进猎人的胸腔中。

    琥珀滚到墙边，贴墙站起，双手持剑挡在身前，盯着他。

    “呦，反应还挺快。”他踩着尸体拔出剑，悠然自得，仿佛无惧被偷袭。

    剑尖滴落血，他扭过头看她，眼中满是潇洒的笑意。

    “听说你……”

    琥珀没等他说完，抬剑劈去。

    两剑相交，碰出刺耳嗡鸣。僵持不下。

    “见面就砍，这是你给我的见面礼吗？！”

    “搞清楚是谁先动的手，”琥珀上身倾斜，将剑压过去，逼视他金灿灿的兽瞳，“艾米，我警告你，你要是敢挡我，我是不会客气的。”

    “我倒想放你，但有些家伙不同意啊，你不如趁早逃跑。”

    艾米笑道，猛力挥开剑，她一下不敌，向后倾去，为了维持平衡，连连倒退。

    整齐的沉重脚步声响起，巷子两头，涌进全副武装的士兵。

    可行的道路被占领。

    从士兵的队列中缓缓步出一个法师，泥塑般僵且冷的脸，长袍流动星辰的光辉，手持法杖。

    法师将法杖朝地一杵。艾米突然发难，朝琥珀挥剑斩去，她闪身跳开。

    一道雷电悄无声息地劈到她原先站的地方，焦黑一片。

    “您真是及时地帮了个好忙啊，只是不知道在帮谁。”法师慢吞吞地说，字字句句都阴森不已。

    艾米耸耸肩，不言语。

    “算了。‘摧城者’。”

    法师后退一步，几位士兵拔剑向前，为首的人是曾短暂效忠过琥珀的费尔森。

    琥珀试图威胁他，“费尔森别忘了，我手里还握有国王权杖，权杖象征国王，你若动手，是弑君罪。”

    “大人，国王陛下已下令诛杀你，我效忠真正的国王，无权违背。”费尔森拉起头盔的面罩，语气毫无起伏，摆出应战的姿态。

    琥珀哽住了，大气不敢出，视线扫过四周，最后锁定墙边的树。

    如果爬到树顶，倒可以攀上低矮的房顶逃走。

    不管你效忠谁都好。琥珀觑起眼，念出一串咒语。我要你为我所用。

    费尔森正要举剑砍下，却忽然停住，他满溢肃杀的眼睛直发怔，瞳孔像戳破的蛋黄般散开。

    是琥珀之前下在他体内的傀儡秘咒在生效。

    “打倒他们。”琥珀下令道，观察他的一举一动，紧张得流下汗。

    那柄重剑转了向，朝后斩去，势如山倒，士兵接连倒下。

    琥珀趁机蹿上树，踩着枝干向上爬。几位士兵冲过去想上树，均被琥珀的火魔法溃退。

    法师举起法杖，杖顶镶嵌的裂纹石闪出光，那光化为一束束闪电射向琥珀，表层的树叶泛起电火花，游向深处。

    电流触到琥珀裸露的脚踝，她双手勾住房檐，小声惊呼：“把法师干掉！”

    费尔森本在对付围绕大树的士兵，听到指令后，撞开士兵们，劈裂圣光屏障，揪出隐藏其中的法师。

    法师手中法杖的光变为韧丝，转而缠上费尔森待落的重剑，暂时限制了他的行动。

    士兵们一拥而上，费尔森掐住法师脖子，踹倒妄图近身的人。

    法师艰难诵出风的魔咒。

    风旋以他为中心席卷开来，甩出无数风刃，士兵们的盔甲足以阻挡。

    风刃切断枝叶，向琥珀而去。风刃割破她的斗篷，深入皮肉。

    她一蹬腿，爬上屋顶，滑向另一头。

    “长官大人！”有人喊道。

    艾米把剑支在地上旁观，亚麻棕的发飘扬，遮了双眼，如同倒伏的芦苇蔽日，他将发丝耙上去，不紧不慢道：

    “当然。别急，弓箭手在埋伏，还有骑兵。”

    琥珀落进院子里，腰部泛起隐隐的痛，她无暇顾及，奔向大门，斩断铁锁。

    刚想推开门，她住了手，意识到不能贸然，她现在不清楚哪里还埋伏着士兵。

    努力平复心情，她动用预言之力。

    画面很模糊。

    有两条路可逃出幽谷，可是——

    朝西，有骑兵；朝东，有弓箭手。

    不该朝东，一天昼在那里，她没有自信打败他。

    应该朝东，旅馆在东方向，伊莱亚斯还等着她。

    或许哪条路都不走。

    隔着衣服，琥珀摸到胸前戴的项链，坠了一颗拇指大的石头。

    她将传送法阵存放在魔晶石里，只要捏碎，即可开启。

    她要抛弃伊莱亚斯，独自启动传送法阵吗？

    身后躁动不安，已有士兵攀上屋顶。琥珀来不及深思，夺门而出。

    东边靠山，道路崎岖，不便骑兵，而弓箭手肯定在高处埋伏。

    在巷子里窜逃时，琥珀飞速思考。

    如果能看到更远的未来就好了……

    脑中闪过几个画面。

    她暗叫不好，抬头望去，天空白得耀眼，朦胧可见一线金光，飞速下坠。

    奔出巷子不久，远远的，传来纷沓的马蹄声，一群骑兵朝她迎面驰来。

    箭啸叫着追在她身后。

    琥珀刹住脚步，高举宝剑，控制魔力凝聚剑尖，然后闪电般射出。

    精纯的魔力弹在半空击中箭矢，箭矢歪斜方向，不消几秒，重又直直飞向她！

    马蹄声越发近了。

    这下真是腹背受敌。

    琥珀看向骑兵们，握紧宝剑，眼神坚定，大步向前。

    火焰覆着剑身，她剑指方向燃起烈火。

    骑兵亮出剑，马疾速奔来。

    琥珀一甩剑，火烧到马蹄下，为首的马匹嘶叫着扬起前蹄。

    箭鸣声似乎就在耳畔，她加速奔跑，滑铲至马腹下，剑上捅，剖穿马腹。

    马翻人仰。琥珀扯过倒地翻滚的骑兵。

    箭矢近在眼前。

    电光火石间，骑兵压在她身上，高举剑，箭刺穿骑兵腹部的盔甲，同时，她挑开骑兵的手中剑。

    其他骑兵勒马冲向琥珀。

    她甩出几道火焰，为自己争取到短暂的逃生时间。

    琥珀爬起来，想掏出什么。

    一名骑兵猛地闯出，劈下剑，她急忙格挡开，身侧却冷不防受了一击。

    另一名骑兵偷袭砍在了她手臂上，血液翻涌。

    琥珀忍痛挥开剑，从斗篷里掏出瓶子，胡乱砸去，霎时浓烟滚滚。

    借着烟幕掩护，她跑进旁边的森林。

    起先树木矮小稀疏，越往里，树越茂盛，遮天蔽日，几乎成了个牢笼。

    甩脱追兵后，琥珀靠着一棵树坐下，清理伤口。她用治愈魔法止住血，便不再治疗，必须节省魔力。

    森林太过安静，只有小鸟啁啾和微风拂叶声，她差点睡过去。

    手臂伤口磕到地上，疼痛使她惊醒，撑起身子，环顾四周，目之所及只有无穷的树，密密麻麻。

    原来有这么多树吗？琥珀冒出疑惑。

    树间距似乎也变窄了，像要围困住她。

    粗壮、歪斜、扭曲、笔直、瘦弱，各种各样的树。树干上的花纹也各异，有些甚至像人的脸，苍白的脸。

    她浑身发寒，这一刻，她宁愿面对凶恶的士兵。

    拜托，别自己吓自己。琥珀给自己鼓励。

    她站起身，挥剑砍向形似人脸的树干，砍出深凹，剑刃卡在其中，像被咬紧了，拔出不得。

    正和剑较劲时，她兀地听到羽翼扑打的声音，在寂静中尤为明显。

    巨大的阴影笼罩她，比树影更幽暗。

    琥珀心跳如雷，屏气凝神，在手中聚集魔力。

    落叶被踩得沙沙作响，沉着的步伐，朝她逼近。